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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曾见过他的，满身风月，为此心中长出一树秋华
——致秦先生
（壹）
“十年可见春去秋来，百年可证生老病死，千年可叹王朝更替，万年可见斗转星移。”
当我有一日带着自己的理解教我的学生们这句话时，蓦然想到两位先生。现在算起来那两位先生已经花甲之年了吧。
一九三六春
我曾经是天津圣功女校学生，教我的国文老师是我曾见过的，先生的名字很好听，“秦敬”我曾低声念过。
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，沈家二少从英国留学回来三年多了，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沈二少，只是后来他常出现在先生身旁。
是同窗见沈先生长得好看，便缠着先生逼问来的。
那时天宫门口很拥挤，先生随着人潮流动，我才从学校报完名出来 。
不知是谁将先生鼻梁上的眼睛撞落在地，先生当下一惊，便低头寻找。沈二少一眼从人群中看见先生似的。
大抵是见眼前先生太过狼狈，便命令身后的保镖往后退几步，为先生隔出一方清静小天地。
先生捡起破碎的眼镜一起身，便看见沈二少。
两人目光交错。
那一瞬间，明明是人潮之中，却总感觉那一刻，万物都失了声，先生朝沈二少笑了笑眼角的朱砂痣分外显眼。
桃花做的印记，印着生生世世。
直至今日，我都仍无法忘记。
到最后我才明白。
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，不过:他遇上他。
后来常在先生身旁看见沈二少，第一次沈二少来学校找先生时，两人好像并不熟悉。沈二少居然还问了先生的名字。
“你到底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”
“秦敬，居简行敬的敬”
“你直接说是恭敬的敬不就行了”
“那你的名字又是那两个字”
“沈凉生，凉水的凉，出生的生”
“一碗凉水，生不逢时，是个好名字”
那时我常想，沈先生是叫沈凉生，也是个好听的名字，和先生名字的一样好听。
有一日，先生正讲到一句：“淮江上之清风，与山间之明月，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。”
先生一转头便看见沈先生潇洒挺拔的站在窗外，我想在先生眼里，沈先生是令朗朗秋阳都为之一暗的风姿吧。
（贰）
“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，便再也放不下了。”这句话是沈先生对先生说的。
说来我和先生也算有缘，那日我和爹娘去天宫听《群英会》，天宫是按照洋人的建筑修的，看起来好不漂亮。
“想大丈夫处世，遇己知主，外托君臣之义，内结骨肉之恩，言必行，计必从，祸福共之”
这一场是母亲最喜欢的小生名角姜妙香的场次，扮演的是周瑜。每每听完其他的倒是忘得快，却独独记得那句：“祸福共之”
可我喜欢的还是拥挤的茶楼，高台上站着两位说相声的先生，你一来我一往，处处透露着江湖气息。
“刘家茶馆”这是这个片区因为口活儿好而较为出名的茶馆，而我才等到国文课下，便匆匆赶去。
在门外边看见沈先生的车，是极其好认的。心下有些凉，先生说要好好温习考试的。但是学习哪能和相声的魅力相提并论。
我一进去便傻了眼，先生穿着大褂站在台上，没有初学者下田插秧似的步子，温润如玉，站在台上好似在发光。
我进去也没迟，一开始便是问路的《地理图》那个搭档据身旁喝茶人说是这家茶馆的老板
“听您说话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？”
这是先生的声音，不像国文课那般发音，而是纯正的天津口味儿
“我是京城人”
这刘老板也变换了嗓音，那模样好似真的从京城来了个人
“那您来这儿干嘛来了？”
“来找个人”
“找谁呀？”
“找我哥哥。”
……
先生在说相声时，不停的朝窗口方向望去，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是沈先生。
先生这副模样倒是个下过功夫的，和刘老板赢得满堂喝彩，
以及我留着给我买小人书的钱。
后来日本人开着坦克在街上示威，战斗机成批的从天上飞过。
先生走了，沈先生也走了。
天津，再也没沈家豪门，再也没有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沈二少。
圣功，也没了个秦先生，那个在课后没个正型的秦先生。
我也从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，长大。
有段时间很苦，那是我最灰暗的十年。
听说后来有个老校长，一辈子没娶妻生子，和表哥住在一起，和表哥一起被批斗过。
我去寺庙祈福时，远远见过，长得真像我那眉眼有山河的故
人。
他跪在佛前一整天，嘴里只念叨一句话 : 如可赎兮，人百其身。
作为国文老师的我知道的。
我的解释是 : 如果可以，我想替他死一百次。
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沈先生和先生，大抵也是如此吧。
我依旧还记得，先生说 : 我为一介书生，也曾想文能提笔定天下，可我不行，那我就要教出这样的学生。
先生，我也不行，所以我也想教出这样的学生。
先生，不知那十年动荡后，您和沈先生是如此。
他本来浑身是光
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黯淡了
我努力回想他浑身是光的样子
却怎么也想不起来
后来发现
那是第一次见到他时
我眼里的光
——沈先生留
真希望这绮梦浮生，比青春还狠。
（叁）
活长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部书，因为小秦哥哥，我以后会去当老师，去天津。
就像入梦说的，我在和他们谈恋爱，一辈子的那种。
最后小秦哥哥说的那话，是我自己加上去的，也是我目前想当国文老师的一个理由。
我认为老师是次父母和军人外，可以和医生并肩的伟大人物。就像小秦哥哥。
他们是我的朱砂痣 白月光 红玫瑰 心头肉
文/独木小仙男
落笔于二零一九年
三月十六
